漫畫 黃昕

　　15名飛行員集體辭職

　　緣何耗時一年有余仍未有結果

　　制定權責明確的“轉會”辦法，讓所有程序都在陽光下運作，才是解開這個“結”的最佳途徑

　　去年，15名飛行員因各種理由提出辭職，他們都是某國有大型航空公司浙江分公司的機長，飛行年齡從6至11年不等。

　　至今，辭職未果，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正在受理此案。

　　2005年至今，飛行員辭職之事屢見報端。每次，飛行員辭職都會引起不小的震動。因為，辭職之路很長，總要走上一年多。還因為，最終可以辭職之時，起碼得賠償航空公司數(shù)以百萬元的費用。

　　對于辭職，飛行員覺得委屈，“為什么維護自己的勞動權益這么難？”可同時，航空公司也覺得挺委屈，“花了六七年時間，投入巨額費用，才能培養(yǎng)一名成熟機長，怎么能說走就走？”

　　這對矛盾，是怎么結下的？這對矛盾，到底能不能解？又怎么去解？

　　事件

　　15名飛行員集體辭職

　　“現(xiàn)在我是小白臉，老婆養(yǎng)我�！�15名辭職飛行員之一的王鵬苦笑道。提出辭職1年余未果，上不了天，只能賦閑在家。

　　賦閑時間太長，老婆的態(tài)度也發(fā)生了變化，從支持到不語�！胺e蓄花得差不多了�！彼�說，“其實，之前就已預想到會有困難。”

　　既然如此，為何還要辭職？“就想換個環(huán)境，國企的體制機制不活，總想到一個更有利于自身發(fā)展的地方�！蓖貔i表示。

　　對裴原來說，辭職的原因還不僅于此，“我想調回北方去。我是家中獨子，工作7年，春節(jié)只回家過一次，其他時候，都在外頭飛。”

　　工作時間不合理，也是多名飛行員們辭職的原因。“超時飛行，按規(guī)定連續(xù)飛7天，不超40小時，還可休息48小時，但我們經常做不到�！彼麄儽г�。

　　至于年休假，“一般也休不了，因為總有飛行安排”。休息，對于飛行員來說非常重要�！斑@是高度緊張的工作。休息不好，極易出事。”王鵬表示。

　　總在外頭飛，生疏了他與女兒間的關系�！坝刑焱砩希�女兒把我推到一邊，說，‘不要爸爸�！�聽到這話，挺傷心�！蓖貔i無奈地笑了笑。

　　而待遇的落差，快速催化了這一切�！捌鋵�，機長的工資也沒想象中高。在國有航空公司，一名責任機長的年薪60萬元左右，這已經是包括加班費各種福利等所有的�！编嵗フf。但同樣的崗位放在民營航空公司，“一年的工資普遍在100—120萬元不等”。

　　結果一等就是一年多

　　從去年2月起，這些飛行員先后提出辭職。從訴訟到一審再到二審，已進行了1年余。

　　這一年余間，飛行員表示，“也有其他的航空公司找過我們，可是后來原公司知道這事，也來找我們。之后，那家航空公司的電話，就再也沒有打通過�！�

　　去年12月，這些飛行員陸續(xù)拿到杭州市蕭山區(qū)人民法院的一審判決書。在判決書中，每人支付原服務公司一筆賠償金，賠償金因工作年限不同而有差異，從150萬元至210萬元不等。

　　不過，其他的判決基本一致：要求原公司在判決生效十五日之內出具解除勞動合同證明，并依法辦理勞動人事檔案、社會保險關系的移交手續(xù)。

　　此外，判決書中還提及，此前，飛行員已根據(jù)《勞動合同法》提前三十日書面致函公司，正式提出解除勞動合同。不過，原服務公司在收悉后復函告知飛行員“不同意其離職要求”。而且，還將這些飛行員的工作調整為地勤。

　　“其實，我們對于一審的判決都服從。錢，也愿意賠，只要公司同意解除勞動合同�？墒�，他們不服一審判決的結果，就上訴到杭州市中院�！编嵗フf。

　　據(jù)他表示，“市中院已于2月立案，現(xiàn)在還未出結果�！�

　　回應

　　航空公司：無序流動會帶來安全隱患

　　那么，原公司為何不同意飛行員的辭職？“其實我們希望飛行員合理有序地流動�！毕嚓P負責人說。

　　“民航培養(yǎng)人才的過程很慢，加上大學四年時間，培養(yǎng)一名機長需要10—12年的時間。在一定意義上，飛行員是國企和國家的資產�！边@家航空公司浙江分公司相關負責人解釋道。

　　飛行員的特殊職業(yè)，導致可替代性很弱。“不可能馬上就能找到一個人替代，培養(yǎng)周期太長。”他說。在15名辭職的飛行員中，“有些人剛提拔為機長，正是挑大梁的時候�！�

　　同時，另一個現(xiàn)狀是，“整個行業(yè)都很缺人。飛行員的培養(yǎng)資源很有限，每年航空學校的招生名額有限�！币虼�，“新機長在市場上很有身價�！睋�(jù)說，“前些年，有一家民營航空公司來挖墻腳，只要飛行員跳槽成功，至少給他360萬元�！�

　　他認為，“如果任飛行員無序流動，導致飛行員隊伍不穩(wěn)定，會帶來飛行安全隱患�！�2005年，國家民航總局等五部委下發(fā)了《關于貫徹落實規(guī)范飛行人員流動管理保證民航飛行隊伍穩(wěn)定意見有關問題的通知》，“文件中提到，需要協(xié)商流動，對于金額補償也有指導意見�！�

　　此外，在2008年《民航華東地區(qū)飛行人員流動管理辦法》中，“對于一年可以流動人數(shù)也有具體規(guī)定。飛行人員每年的流出比例控制在本單位飛行人員總數(shù)的1%以內�！�

　　對于“國有航空公司的體制問題”，他表示，“怎么可能這么多人對你的管理忍無可忍？”在辭職的飛行員中，“有些還是業(yè)務尖子，是重點培養(yǎng)對象。如果環(huán)境不好，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實現(xiàn)晉升？”

　　對于一審判決，他則表示，“他們自己對賠償金額有異議，同時，我們也有自己的訴求和看法�！钡�是，“我們始終依法合規(guī)地處理這個問題，同時，希望法律給雙方一個公平合理的結果�！�

　　縱深

　　飛行員，是否可以流動？

　　飛行員流動，為什么這么難？難道，流動不合理？究竟怎樣的流動，才既有利于飛行員個人發(fā)展，又促進整個行業(yè)的有序發(fā)展？

　　“不管什么制度，都要符合勞動大法，維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。走和留都是自由的。司法程序沒說不讓走。不能拿合同期來約束飛行員不能走�！北本┧{鵬律師事務所律師、航空法專家張起淮說。

　　2008年以前，飛行員與航空公司均簽訂無固定期限合同�？墒�，無固定期限合同并非“終身合同”，“而是沒有固定勞動期限的合同。這是保護勞動者的合同�！�

　　與普通勞動合同一樣，簽無固定期限合同的飛行員與用人單位解除勞動合同有三種途徑：協(xié)商一致可以走；提前三十天書面通知，可以走；隨時可以走，如果違約，須承擔法律責任。

　　那么，什么叫違約？如果進行專業(yè)培訓，雙方需簽訂培訓服務協(xié)議。服務期未滿，勞動者走人，那么，就要賠償違約金。

　　可是，目前至少80%的航空公司未與飛行員簽訂培訓服務協(xié)議。當發(fā)生飛行員辭職時，航空公司就偷換概念，將無固定期限合同等同于服務協(xié)議�？墒牵�“無固定期限勞動的合同期，并非服務期�！�

　　飛行員流動，為何這么難？

　　“航空市場發(fā)展快，成熟飛行員是稀缺人才�！睆埰鸹凑f。據(jù)他了解，“目前，全行業(yè)至少缺少兩三千名成熟飛行員。不過，其中一部分是因為流動不合理而被耽擱的資源。”

　　對于航空公司來說，“飛機都是租來或貸款買來的，飛行員才是最大的財富�！迸囵B(yǎng)一名成熟的飛行員，不僅要投入大筆費用，還需投入大量的時間與精力。“現(xiàn)在，想得到一個飛行員，需要付出500萬元代價�！睆埰鸹赐嘎�。

　　因此，在飛行員想走之時，“航空公司就索要高價賠償”，此外，還用無固定期限合同“擋著不讓走”。

　　這樣的拖延，還有一個目的，“讓其他的人覺得，要走并不容易。”

　　飛行員

　　怎么流動才合理？

　　2008年以后新進的飛行員，90%與航空公司簽訂普通勞動合同�！斑@樣，矛盾會相對減少�！睆埰鸹凑J為。

　　不過，這并非最佳的解決辦法。他認為，自由轉會制最為合理，在尊重勞動法的前提下。行業(yè)主管部門需針對飛行員這類特殊群體，制定轉會標準，根據(jù)飛行員不同的工作年限和技術等級，對飛行員明碼標價(在一定范圍內)。“這與球員轉會一樣，下家要多少錢，上家放又是多少錢。”張起淮解釋道。同時，需要制定轉會程序。最好經過原單位、飛行員和下家單位三方協(xié)商。

　　“雙方簽訂培訓服務合同，是避免風險的最好辦法�！闭憬�浙聯(lián)律師事務所律師朱覺明認為。在培訓合同中，“應規(guī)定培訓經費范圍、提前辭職費用怎么分攤等”。這樣，雙方均對違約的后果有心理預期。

　　勞動者離開，在一定程度上，企業(yè)自身制度存在缺陷。“工作性質與薪資匹配之下，才能激發(fā)勞動者積極性。這樣，對企業(yè)來說，也可減少辭職造成的損失�！�

　　一位航空公司業(yè)內人士則認為，“民航制定嚴厲的轉讓制度”才是有序流動的最佳辦法�！安话匆�(guī)定流動，就取消飛行資格�！彼�說。

　　在他看來，“飛行員這個群體和國足隊員一樣，都被寵壞了，都是待遇太好整的�！庇捎诤娇展�司迅猛發(fā)展，成熟飛行員緊張，“這導致飛行員根本不愁找不到工作”。為了留住飛行員，“航空公司都盡可能地滿足他們需求�！�

　　雖然民營航空公司的待遇高，可是，“工作強度也是高于國企的�！眴渭�?yōu)楣べY而流動，他并不贊同。(記者 高逸平)

　　(注：應飛行員要求，均采用化名)